【記憶藏寶圖】好腎醫師/解剖先修班

2019-10-24 06:00聯合報 文/好腎醫師 圖/王嗚咪

「浩克版」的大蝸牛

 

記得當年剛進入北醫的校門時,心中感受很複雜。對剛升上大一新鮮人的我們來說,身心靈極欲脫離高中聯考的桎梏,但出於對醫學系的敬畏,我們又不敢太放肆。

早先學長已經交代我們要購買個人的解剖工具箱,因為我們即將面對別系所沒有的「解剖課」;其他醫學院解剖的是老鼠等哺乳類,但教授認為要從更基本的開始,可想而知,新學期應該不會太輕鬆。

 
 

首先接觸的是非洲大蝸牛,這種連走在路上不小心踩到都會教我默哀三分鐘的無害動物,現在居然要抓來解剖--而且,還是「浩克版」的大蝸牛!用手抓蝸牛殼是一回事,將殼破壞後用手套抓著會一直分泌黏液的蝸牛本體又是另一回事,看著牠們不斷扭曲及濕滑的身體,我都不知道上一餐的食物能否安然在腸胃裡乖乖被消化。

為了求得好成績,有時候一隻蝸牛就會花費我們一個早上的時間,細細研究體內構造。有一次,我和同組成員約在公園解剖這些蝸牛,雖然已經儘量找隱密的地方,但還是被一些小朋友及老人家看到;除了被老人家叫喊:「夭壽喔!」並準備叫警察之外,地上也多了一堆小朋友上一餐的薯條及漢堡殘渣,而我們在落荒而逃之餘,也記住了下次如果要在公共場所做這種事,一定要帶學生證!

 

真正的「崩潰」是這樣的

 

在經歷了期中考的「無殼蝸牛」挑戰後,我們的腸胃也漸漸恢復儲存及消化的功能。就在心想接下來應該輪到哺乳類時,教授便預告期末的解剖動物;聽到名稱的一剎那,很多同學都尖叫了,而我也終於知道「崩潰」這兩個字真正的意思……想不到我們的期末任務居然是「蟑螂」!為什麼我們不能跟別的醫學院一樣?一定要如此挑戰我們的極限?重點是,由於期末不是蟑螂繁衍的季節,我們還必須先去抓來養,直到期末再處理。

這個艱鉅的任務,想當然耳,落在了我們這些男同學身上。於是,我們帶著解剖手套,前往垃圾場或餿水桶這些富含養分的地方。風水果然輪流轉,以前看到蟑螂是被追著跑,現在居然是追著牠們跑,有時候不小心力道太強,「吧滋」一聲,手上便多了一堆黏液……總之,最後就在這臭氣沖天、噁心至極的環境下,我們這組終於抓到十幾隻蟑螂,也順利放在玻璃瓶內好好照料。唉,但可能出自嫌惡心態吧,等到期末準備抓牠們出來研究時,才想到都忘了餵牠們食物(但蟑螂不愧是厲害的小強,除了體型變小外,仍是活蹦亂跳)。

我相信大部分的人應該都沒有近距離仔細觀察過蟑螂,多數都在拖鞋的射程範圍內就解決掉牠們;但我們這群醫學系學生,卻必須將牠們的翅膀釘牢,並用解剖刀慢慢地打開牠們的腹腔,觀察內臟與生殖器官,而且完整對照圖譜,不遺漏任何細節,以免考試時答不出來。不過,當時有一點教授一直想不透:為什麼我們這組的蟑螂,體內脂肪分布量比別組少很多?這個答案只有我們自己知道,難道餓了幾個月的動物還能胖得起來嗎?觀察腹腔的臟器外,頭部也要切除後分辨其大小顎及上下唇;每次解剖完蟑螂,我們的食慾都不是很好,不知不覺變瘦了,成為額外的收穫。

雖然解剖是必經之路,但我們每次下手還是有著百般不忍。然而,醫學的養成,很多時候就是得動刀動手,也確實透過這樣的強迫過程,讓我們的心臟變強,進而能面對往後生死交關的時刻。

至今,我仍感謝這些動物的付出,成就我在醫學道路上更完整的訓練。只是,此後只要想到蟑螂的觸鬚與那三對靈活的腳,我還是常常吃不下飯,腦海自動聯結當年為了抓蟑螂而身陷惡臭環境,還有那些烙印在心中的解剖畫面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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