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記憶藏寶圖】好腎醫師/生命有時,真的很脆弱

 

 

「生命是堅強的!」很多勵志的故事或電影都在強調這個事實,不論現實的壓力有多大,只要一步一腳印,再大的困難也能迎刃而解;但同時,生命也是脆弱的,明明前一天還在談笑風生,今天卻可能突然離開人世。遺憾、無奈之外,這種瞬間消逝的「無力感」,往往令人難以忘懷。

 

 

 

 

到頭來還是辜負了他

 

當住院醫師的第一年,經驗不多但是值班數多,知識不多但是精力多,從懷抱著當醫師的熱忱進到醫院後,便開始了「住在醫院」的慘澹生活,也開啟了與死神拔河的競賽。每次的勝負都成為一位醫師茁壯起來的養分,但隨著經驗值的提升,儘管救回的人變多了,救援行動卻也愈來愈困難。

 

在心臟內科期間,某天下午四點多,我正在打病歷,忽然聽到廣播:「心導管室119。」看著白板上的人名,發現當時只有一人在裡面接受心導管檢查,正是我的病人,立刻百米衝刺跑過去,而抵達時已一堆醫師圍在病人身旁。

 

患者心肌梗塞三天後接受心導管治療,導管結束後突然發生心臟破洞,引起血液快速填滿心包膜腔,導致心因性休克,所以放了一條導管進入心包膜腔引流,以降低心包膜腔積血的壓力,如此才能恢復心臟的搏動。而此刻我的任務就是將裡面的血液抽出來,再交給總醫師從頸部打回去(因為大量出血,從血庫叫血又太慢了,只能將自己的血輸回去)。

 

導管非常細,抽取的阻力極大,我的手因為要對抗阻力持續抖動著,雙眼則盯著螢幕上的生命徵象。就在這抽打的循環中,患者的意識慢慢回復,甚至可以與我們對話;在穩定患者後,我們緊急會診心臟外科醫師安排緊急開刀。

 

在心臟外科主任與家屬解釋的過程裡,我的手部動作依然持續著,並請教主治醫師這種病例過去有沒有救回來過?他很果斷地答:「沒有。」我想像我們將是創造歷史的團隊,手指的痠麻居然因此減輕了幾分。

 

就在我們全身汗濕奮鬥到晚上七點多時,開刀房通知準備接病人開刀,患者在對我們說了聲「謝謝」後,便快速地被推進去。下班後,手雖然還很痠,但是心情是滿足的。隔天一早,我到了醫院馬上開電腦查看患者在哪一個加護病房,在遍尋不到名字時,心中漸漸有不好的預感。後來,主治醫師告訴我,手術才剛開始,患者心臟的破洞就加大了,血壓急降,注定無法挽回這位伯伯。

 

聽到消息除了扼腕,還有著氣憤--曾經那麼有機會將他從死神身邊拉離,到頭來卻是一場空;腦海映著昨晚伯伯的感謝與期盼的眼神,到頭來我們仍是辜負了他……想到這裡,手指的痠痛早已不能跟心中的鬱悶相比。

 

 

 

 

比起疲憊,更多的是空虛

 

另外一次經驗,發生在第一年值班醫師的值班夜(經驗值最低、鬥志最旺的時刻),有位家屬忽然半夜跑出病房,對護理站大叫。當我與大夜班護理人員衝到病房時,八十八歲的老伯臉色蒼白,全身冷汗地說肚子很痛,講完就昏迷了。當時他的血壓只有八十/五十毫米汞柱,心跳一百二十下,請護理人員給予大量點滴後,我趕緊推超音波過來檢查。

 

隨著注射點滴的量增加,血壓慢慢回復,但腹部卻慢慢出現腹水。翻閱伯伯過去病史,十年前曾經被診斷有腹主動脈瘤--也就是說,他的腹主動脈瘤可能破裂了。我向主治醫師報告目前情況,聯絡值班外科醫師,期間患者短暫地清醒過來,吵著要見家裡所有的人。

 

當他的家人趕來醫院時,儘管我們仍持續治療患者,患者的血壓卻逐步降低,而且大量輸血導致他的腹部愈來愈腫脹。最終,他的家人一致決定要讓伯伯留一口氣回家。就在我辦完出院手續,窗外開始出現魚肚白,手表指向五點半,我知道我又是一晚沒睡,而且又有一位患者在我的值班夜離開了。

 

這時候與其說累,不如說是空虛;一位因泌尿道感染而住院的伯伯,卻因為急性動脈瘤破裂而離開。雖然無法預測,但開立死亡診斷書時的心情真的很差。

 

常聽病人說:「以前是用命在賺錢,現在是用錢在換命。」無常之下,人真的很脆弱,即使在醫療進步的今日,大限來臨時仍然無法倖免。也許,在有限的時間裡,我們應該將生命活得更有意義,發揮得更淋漓盡致。而身為醫師,即使無法救到每一位病人,但回首發現有些人因為自己的存在而活得更好,這樣些微的滿足感,也足以令人露出欣慰的笑容,支持自己在這條「救人」的道路上,繼續無畏地走下去!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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